①
应朋友之约,去他家议事。这是我第一次上他家去。朋友住在城南一幢别墅里,乘公交车去,下车之后,紧走慢赶,也要
40
分钟。这么长的路,怎么走啊?我顺手招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朋友事先在电话中告知:若坐三轮,只需
3
元。为保险起见,我上车前还是问了价。
“5
元,
”
车夫说。
“5
元,?不是说
3
元吗?
”
我不想坐,可四周只有这辆三轮车。车夫见我犹豫,就说:
“
上车吧,就收你
3
元。
”
②
车夫一面蹬车,一面以柔和的语气对我说:
“
我要
5
元其实没多收你的。
”
我说:
“
人家已经告诉我,只要
3
元呢。
”“
那是因为你下公交车下错了地方,如果在前一站就只收
3
元。
”
随后他立即补充道:
“
当然我还是收你
3
元,已经说好的价,就不会变。我是说,你以后来这里,就在前一站下车。
”
他说得这般诚恳,话语里透着关切,使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看他。他穿着经营人力三轮车的人统一的黄马甲,剪得齐齐整整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至少有
50
岁的纪。
③
车前行着,我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上好的马路,车身却微微颠簸,不像坐其他三轮车那么平稳,而是向前一冲,片刻的停顿之后,再向前一冲。我正觉奇怪,突然发现蹬车的人只有一条腿!他失去的是右腿,一截黄黄的裤管,挽一个疙瘩,悬在空中,随车轮向前
“
冲
”
的频率前后晃荡着。他的左腿用力地蹬着踏板,为了让车走得快一些,臀部时时脱离坐垫,身子向左倾斜,以便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左腿上。
④
我猛然间觉得很不是滋味,眼光直直地瞪着他的断腿,瞪着悬在空中前后摇摆的那截黄黄的裤管。我觉得我很不人道,我刚
30
出头,有
130
多斤的体重,体魄强壮
……
我的喉咙有些发干,心里被一种奇怪的惆怅甚至悲凉的情绪纠缠着,笼罩着。我想对他说,不要再蹬了,我走着去。我当然会一分不少地给他钱,可我又生怕被他误解,同时,我也怕自己的做法显得矫情,玷污了一种圣洁的东西。
⑤
前面是一带缓坡,我说:
“
这里不好骑了,我下车,我们把车推过去。
”
他急忙制止:
“
没关系,没关系,这点坡都骑不上去,我咋个挣生活啊?
”
言毕,快乐地笑了两声,身子便弓了起来,加快了蹬踏的频率。车子遇到坡度,便倔强地不肯前行,甚至有后退的趋势。他的独腿顽强地与后退的力量抗争着,车轮发出
“
吱吱
”
的尖叫,车身摇摇晃晃,极不情愿地向前扭动。我甚至觉得这车也是鄙夷我的!它是在痛恨我不怜惜它的主人,才这般固执的吗?车夫黝黑的后颈上高高绷起一股筋来,头使劲地向前耸,我想他的脸一定是紫红的,他那被单薄的衣服包裹起来的肋骨,一定根根可数。他是在跟自己较劲,与命运抗争!
”
⑥
坡总算爬上去了,车夫沉重地喘着气。不知怎么,我心里的惆怅和悲凉竟然了无影踪了。我在为他高兴,并暗暗受到鼓舞。在我面前的,无疑是一个强者,他把路扔在了后面,把坡扔在了后面,为自己
“
挣
”
来了坦荡而快乐的生活。
⑦
待他喘息稍定,我说:
“
你真不容易啊!
”
他自豪地说:
“
这算啥呢!今初,我一口气蹬过
80
多里,而且带的是两个人!
”“
怎么走那么远?
”
我问。
“
有两个外国人来成都,想坐人力车沿二环路走一趟,看看成都的风景,恰巧坐了我的车。途中,他们想换车,以为我会半路出丑的,没想到,嘿,我这条独腿竟然一口气蹬到底!
”
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心酸,又豪迈,是那种近乎悲壮的情感。不由自主地,我又看着他那条断腿。我很想打听一下他的那条腿是怎么失去的,可终于没有问,事实上,这已经无关紧要了。那条独腿已经支撑起了他的人生和尊严,这就足够了。
⑨
别墅到了。我下了车,给他
5
元,他坚决不收。
“
讲好的价,怎么能变呢?你这叫我以后咋个在世上混啊?
”
我没勉强,收回了他找给的两元钱。
⑩
返回时,我徒步走过了那段
40
分钟的路程。我从来没有与自己的两条腿这般亲近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这般有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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