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刚过完年,爹就让娘收拾东西,说要回单位上班。
其实也没啥东西收拾的。几件洗净的旧衣裤,再就是过年时娘熬更守夜给爹做的一双新布鞋。
爹爱吸烟。娘就把切碎的旱烟装了一小布袋放进包里。娘还将自家熬的红苕糖用刀背敲了一块用纸包了,塞进包里。
爹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爹说那地方白天狐狸都敢偷鸡呢。
我和姐把爹送到道场边。爹忽然记起什么似的,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零钱,爹说,坎上的瓦匠昨天又犯了病,抽空去看一下。爹说话时手指又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我说:"爹,你几时回来?"
爹笑笑说:"个把月吧。"
爹就去了。
我问娘,个把月是多长时间,娘说,个把月就是一个月,就是三十天。
那时,我还没念书,扳着指头刚能数到十。
第二天,我随娘一块去看瓦匠。我们家的老房子漏雨,娘看瓦匠时就说了烧点瓦翻盖房子的事。回来时,我偷偷将瓦匠和好的泥包了一疙瘩。娘还是看见了。娘说,快给瓦匠送去,那泥是做瓦用的。
我说:"我也是有用途的,我每天用泥捏一只小狗,捏够三个十了,爹不就回来了?"
娘就笑了,没再逼我将泥给瓦匠送去。
当天晚上,我便用泥捏了一只小狗。丑丑的小狗。我把它放到了屋檐下的鸡圈顶上。
开始时,我每天用泥捏一只。过了几天,我便有些急了。我知道爹每次回家,总会带些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娘也会做好吃的给爹吃。我便趁娘不注意时,隔个一天两天偷偷多捏一只放进去。
过了一段时间,我问娘:"爹咋还不回来?我的小狗已经三个十了。"
娘:"哪能呢?咱的鸡一天一个蛋,才十零九个呢。"
娘也并不识字,她记日子的办法和我一样。
日子过得很慢。
我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盼回了爹。
娘急忙从箱底摸出几个鸡蛋去做饭。我便从鸡圈顶上拿来些小狗。十只一堆,放了五堆零三只。
我说:"爹,你这次走的时间真长,我捏的小狗都五个十还多了三只呢。"
"你肯定多捏了。"爹边说边去掏他带回的包,"我是每天攒半个馒头。看看,三十四个半边,刚好三十四天呢。"
娘在灶间听了我和爹的对话,也插了言:"狗娃,你是不是偷了娘的鸡蛋?我就揣摩着不对劲,数来数去咋就差一个呢。"
爹就嘿嘿地笑了,娘也笑了。
那个鸡蛋是我偷的。我把它打碎,装进一节竹筒里烧着吃了。
【阅读提示】
母亲和孩子用不同的方式计算着亲人的归期,而远方的父亲也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计算着回家的日子,情同,情浓,但流露亲情的方式各不同。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没有出人意料的结尾,作者只是通过几个生动的细节描写,支撑起整篇小说的构架,营造出一片温馨,一份挚爱。
1.数数可以心里数、嘴上数,这篇小小说里的"我"却"扳着指头数",它形象地刻画了一个山里娃怎样的情态?
2."几件洗净的(旧)衣裤,再就是过年时娘熬更守夜给爹做的一双(新)布鞋。"句中加点的两个词从词类上分同是什么词?从词义上分是一对什么词?它们在句中可以删掉吗?为什么?
3."爹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抽空去看一下。"这一细节描写看似乎与这一家三口的故事无关,能否把它删掉?为什么?
4.小说在写那浓得化不开的亲情时,没有写一家人如何巴望团聚,如何心情迫切,却只写了几个充满温馨和情趣的生活细节,这些生活细节是:
狗娃:
母亲:
父亲:
5.请从文中列举几个最能反映狗娃既天真又调皮、既可爱又笨拙的个性的细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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