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这种还好，老子“知我者稀，斯我贵矣”（你们这帮渣渣，不要拉低了我的身价），杨子云“后世复有杨子云必好之矣”（爱看看，不看滚），这何止闷骚，简直是又傲娇又高冷。
而西方自游吟诗人开始就是街头府邸说唱来着，虽然没有Rap和二人转那么带感但和听众打成一片那也是必须的，所以从神话到史诗再到小说都是以社会性为根本的。墨子和苏格拉底倒是类似，死说理派，一定要说到你同意为止，但此后史上再无墨子。
脑补一下李白和荷马老先生的日常：
说到荷马，我们常说的猪队友，在荷马史诗奥德赛中早有描述：本来都看到灯火快到家了，结果奥德修斯的小伙伴们脑残地打开了风袋，于是船被吹的满世界乱跑；然后又在喀耳刻的岛上吃了糕点都变成了猪，差点团灭，真真正正的猪队友。后来，宫崎骏在千与千寻中应该也是向这个经典桥段致敬了一把。
古代文人既闷骚，然后写作又大量用了比兴而不直抒胸臆，那这些作品的流传便有趣了。
单以诗歌类来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些句子之所以家喻户晓并且经常被引用被改写，不仅仅是因为处于诗经的重要篇章，还因为两情相悦、生死离别是大多数人都有的经历，所以很容易就被理解和传播。
即使同一首诗，譬如“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在太平年代的当今也是葡萄美酒夜光杯传唱较多而点题的后一句反而容易被忘了。所谓“食色，性也”，不管美好的事物也好还是饮食男女也好，反正都是人的天性。所以，现在大家爱晒帅哥美女晒美食晒娃，也都是有道理的，一个成功的应用其设计基础必然是符合人的天性的。
而枫桥夜泊这种纯粹写景比兴的，虽然具备比电影还美的画面，镜头层层推移，声音配合恰到好处，最后钟声到客船上嘎然而止引人遐想，但是对作者的情怀我们又少了那么一丢丢的理解和认同感，所以即便是写入教科书，除了朗诵之外便不常被引用和提及。在同处于东方并深受唐文化影响的日本，因为推崇禅意，这首诗也算得上家喻户晓；但是拿去读给欧美的老外，估计表情是和给他们介绍说毛血旺很好吃一样样的，WTF?！
要说中西两种风格并无高下之分，但单论意境和抒情，显然中国诗词更胜一筹，给人的想象空间也更大一些。画画讲究留白，也是为了有想象的空间。Apple每次发布会的PPT，也都是偌大一个的屏幕只有寥寥的一幅图或者一两行字。另外一方面，中国文学对人性的探讨和描写则是相对欠缺的。孔雀东南飞和窦娥冤固然是脍炙人口的好作品，但实际上都还是浪漫主义，而且虽然抗争激烈但是却缺乏“to be, or not to be"这种人性的挣扎张力，有时候，一死了之并不见得是最勇敢的。在权力的游戏中，当Bran问“Can a man still be brave if he's afraid?”的时候，他老爸回答说“That is the only time a man can be brave”，人性是自然的、复杂的，所以这句话也很精彩。
目前为止，我所读过的描写人性最震撼的一篇古文是唐代版的杜子春。杜子春在华山云台峰服下道士给他的三颗丸子之后，便开始了黄粱一梦式的成仙修炼之旅，成仙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话。历经千辛万苦各种折磨，杜子春都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当他投胎为一个女子并有了孩子之后，因为丈夫不满而把怀里孩子摔死的那一霎那，终于失声喊出了“不！”。文章的张力在此时到达了极点，当那一声喊出来的时候，仿佛于无声处听惊雷。
回到这本书本身，优缺点都很明显。缺点方面，因为是课堂笔录，而且时隔多年后整理出版，所以疏漏难免，而且到了明代以后的作品讲的就很少了。优点呢，也正是因为这是课堂讲稿，所以不像现在的教科书那么四平八稳而且意识形态化严重，所以可以有个人风格个人的看法，读来平易生动，如临讲坛。就像钱穆先生当时所说的，迄今为止还缺乏一本理想的中国文学史。但是所谓“理想”的书从来都是不存在的，每个人的要求都不一样，我觉得一本书如果能够提供新的视角或者能够引发思考，这就算一本好书了，当然如果能够有趣，那就更好了。这本书虽然不能算有趣，但是前面两点是满足的，值得推荐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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