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术》(苏洵)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评曰:未经天崩地陷何能临泰山崩而色不变,未历虎斗狼争何能观麋鹿兴而目不瞬。
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评曰:义者,大利也。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
评曰:天下事莫不如此,岂独战哉?
《张益州画像记》(苏洵)
寇来在吾,无尔劳苦。
评曰:张公方平治益州,仅此一句见心胸。
《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
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
评曰:宁错赏千人,不少赏一宜赏之人;宁错免千人,不多刑一宜免之人。应试之文,已见气魄。
《范增论》(苏轼)
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也.
评曰: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是也。
《留侯论》(苏轼)
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
评曰:小不忍则乱大谋。
《贾谊论》(苏轼)
夫君子之所取远者,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评曰:在其位,未必能尽谋其政,犹需韬光养晦以待良机也。
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评曰:无怪乎《吊屈原赋》痛彻心扉,其病一也。
《晁错论》(苏轼)
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辞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
评曰:口诛振振,行之怯怯,责有旁贷,祸焉有不致。所谓能惹不能撑者也。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评曰:才等志坚者胜。
《上梅直讲书》(苏轼)
既而闻之,执事爱其文,以为有孟轲之风,而欧阳公亦以其能不为世俗之文也而取,是以在此。非左右为之先容,非亲旧为之主属,而向之十余年间闻其名而不得见者,一朝为知己。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苟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有大贤焉而为其徒,则亦足恃矣!
评曰:感恩主考,攀附权贵。
《喜雨亭记》(苏轼)
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
评曰:大雨至而亭未成,大雨未至而亭已成,皆不可,必要大雨至而亭适成,遂成颂圣文。
《凌虚台记》(苏轼)
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评曰:世有何恃?人有何足?
《超然台记》(苏轼)
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
评曰:近常凡俗皆可乐者。
《潮州韩文公庙碑》(苏轼)
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而独存者乎?
评曰:文以贯道,忠勇双全。
《乞校正陆贽奏议进御札子》(苏轼)
德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谏之以忠厚;德宗以猜忌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德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德宗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
评曰:德宗明,陆贽诤;德宗益明,陆贽益诤。
《前赤壁赋》(苏轼)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评曰:人生一世,弱如蜉蝣,小如米粟,一瞬即逝,何哀何羡?
《后赤壁赋》(苏轼)
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
评曰:庄周梦蝶,苏子梦鹤,一迷己,一迷人。
《三槐堂铭》(苏轼)
世之论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跖之寿,孔、颜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岁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则其定也久矣。
评曰:恶有恶报时未到,善有善报天有定。
《方山子传》(苏轼)
然方山子世有勋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而其家在洛阳,园宅壮丽,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匹,亦足以富乐。皆弃不取,独来穷山中,此岂无得而然哉。
余闻光、黄间多异人,往往佯狂垢污,不可得而见,方山子傥见之欤?
评曰:富乐去家,独穷山中,异人不可得见,但闻之则两耳清风,心目皆明。
《六国论》(苏辙)
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www.i1766.com四无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
评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非天道,乃人谋。
《上枢密韩太尉书》(苏辙)
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者矣。
评曰:再见一人即尽天下之大观,前面许多铺排,只为后面马屁山响。
《黄州快哉亭记》(苏辙)
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
评曰:其讽如此,其责如此,王昏至此?
《寄欧阳舍人书》(曾巩)
及世之衰,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后之作铭者,当观其人。苟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盖少,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
评曰:托之非人,书之非公,铭所以不见经传。
《赠黎安二生序》(曾巩)
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予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予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然则若予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予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
评曰:呜呼哀哉,呜呼哀哉,迂病甚于黎安二小生也。
《学舍记》(曾巩)
或疾以卑,或议其隘者,予顾而笑曰:“是予之宜也。予之劳心困形,以役于事者,有以为之矣。予之卑巷穷庐,冗衣砻饭,芑苋之羹,隐约而安者,固予之所以遂其志而有待也。予之疾则有之,可以进于道者,学之有不至,至于文章,平生所好慕,为之有不暇也。若夫土坚木好高大之观,固世之聪明豪隽挟长而有恃者所得为,若予之拙,岂能易而志彼哉?”
评曰:学在于舍乎?以卑以隘,名扬后世;德在于室乎?以陋以僻,声名不朽。
《议经费》(曾巩)
天下之费,有约于旧而浮于今者,有约于今而浮于旧者。其浮者心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约者必本其所以约之由而从之。
评曰:杜浮从约,经费增矣。
《材论》(王安石)
六国合从,而辩说之材出;刘、项并世,而筹划战斗之徒起;唐太宗欲治,而谟谋谏诤之佐来。此数辈者,方此数君未出之时,盖未尝有也。
评曰:治世出能臣,乱世出奸雄;明君拔诤官,昏君兴佞臣。
《委任》(王安石)
故人主以狗彘畜人者,人亦狗彘其行,以国士待人者,人亦国士自奋。故曰: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顾人君待之之意何如耳。
评曰:人主之意明,人臣之性定。
《风俗》(王安石)
故风俗之变,迁染民志,关之盛衰,不可不慎也。
且坏崖破岩之水,原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青葱。禁微则易,救末者难。所宣依古之王制,命市纳贾,以观好恶。有作奇淫巧以疑众者,纠罚之;下至物器馔具,为之品制以节之;工商逐末者,重租税以困辱之。民见末业之无用,而又为纠罚困辱,不得不趋田亩;田亩辟,则民无饥矣。
评曰:世俗民风,本为王制。
《游禅山记》(王安石)
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
评曰:有志,有力,不怠,物相,万事无讥无悔也。
《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王安石)
铭曰:有拔而起之,莫挤而止之。呜呼许君!而已于斯,谁或使之?
评曰:无拔而起之,有挤而止之,已于斯。
《送天台陈庭学序》(宋濂)
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万里。陆有剑阁栈道之险,水有瞿唐、滟?之虞。跨马行,则竹间山高者,累旬日不见其巅际;临上而俯视,绝壑万仞,杳莫测其所穷,肝胆为之悼栗。水行,则江石悍利,波恶涡诡,舟一失势尺寸,辄糜碎土沉,下饱鱼鳖。其难至如此,故非士有力者,不可以游;非材有文者,纵游无所得;非壮强者,多老死于其地。嗜奇之士恨焉。
评曰:正写蜀川山水奇险,令人闻风丧胆;侧写嗜奇之士恨焉,今人扼腕叹息。陈生惧否?
《司马季主论卜》(刘基)
天道何亲?惟德之亲;鬼神何灵?因人而灵。夫蓍,枯草也;龟,枯骨也。物也。人灵于物者也,何不自听而听于物乎?且君侯何不思昔者也?有昔必有今日。是故碎瓦颓垣,昔日之歌楼舞馆也;荒榛断梗,昔日之琼蕤玉树也;露蚕风蝉,昔日之凤笙龙笛也;鬼磷荧火,昔日之金缸华烛也;秋荼春荠,昔日之象白驼峰也;丹枫白荻,昔日之蜀锦齐纨也。昔日之所无,今日有之不为过;昔日之所有,今日无之不为不足。是故一昼一夜,华开者谢;一秋一春,物故者新。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
评曰:今从昔来,顺时应变,惟亲德为天道。
《卖柑者言》(刘基)
杭有卖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溃,出之烨然,玉质而金色。剖其中,干若败絮。
评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非善藏,善欺也。
《深虑论》(方孝孺)
古之圣人,知天下后世之变非智虑之所能周,非法术之所能制,不敢肆其私谋诡计,而唯积至诚、用大德以结乎天心,使天眷其德,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释。故其子孙虽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国,而天卒不忍遽亡之。此虑之远者也。夫苟不能自结于天,而欲以区区之智笼络当世之务,而必后世之无危亡,此理之所必无者也,而岂天道哉!
评曰:多行不义必自毙,生者当为子孙谋福利。
《豫让论》(方孝孺)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全。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于乱之先,而乃捐躯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炫俗,由君子观之,皆有不取也。
评曰:此言虽重,诚有宜理。防患于未然胜于捐躯于败后。
《尊经阁记》(王守仁)
经,常道也。其在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评曰:六经乃人心、人性、人命是也。
《象祠记》(王守仁)
吾于是盖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也。然则唐人之毁之也,据象之始也;今之诸苗之奉也,承象之终也。斯义也,吾将以表于世。使知人之不善虽若象焉,犹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德,及其至也,虽若象之不仁,而犹可以化之也。
评曰:化象之不仁,当有舜帝之大仁。
《瘗旅文》(王守仁)
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莫知西东兮维天则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达观随寓兮莫必予宫,魂兮魂兮无悲以恫。
评曰: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
《报刘一丈书》(宗臣)
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门者故不入,则甘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即门者持刺入,而主人又不即出见,立厩中仆马之间,恶气袭衣袖,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抵暮,则前所受赠金者出,报客曰:“相公倦,谢客矣,客有请明日来。”即明日又不敢不来,夜披衣坐,闻鸡鸣即起盥栉,走马推门。门者怒曰:“为谁?”则曰:“昨日之客来。”则又怒曰:“何客之勤也,岂有相公此时出见客乎?”客心耻之,强忍而与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门者又得所赠金,则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厩中。幸主者出,南面召见,则惊走匍匐阶下。主者曰:“进!”则再拜,故迟不起,起则上所上寿金。主者故不受,则固请。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纳之。则又再拜,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揖始出。出揖门者曰:“官人幸顾我,他日来,幸无阻我也!”门者答揖。大喜奔出,马上遇所交识,即扬鞭语曰:“适自相公家来,相公厚薄,厚我!”且虚言状。即所交识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语人曰:“某也贤,某也贤。”闻者亦心计交赞之。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
评曰:俗人成贤图。
《吴山图》(归有光)
夫令之于民诚重矣。令诚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泽而有荣也;令诚不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殃而有辱也。
评曰:君之于民诚重矣,贤与不贤,见山川草木泽荣与否即可观。
《沧浪亭记》(归有光)
尝登姑苏之台,望五湖之渺茫,群山之苍翠,太伯、虞仲之所建,阖闾、夫差之所争,子胥、种、蠡之所经营,今皆无有矣,庵与亭何为者哉?
评曰:非阉非亭,人事皆非。
《〈青霞先生文集〉序》(茅坤)
予尝按次春秋以来,屈原之《骚》疑于怨,伍胥之谏疑于胁,贾谊之疏疑于激,叔夜之诗疑于愤,刘之对疑于亢。
评曰:青霞罪自诋宰执始,自直谏重,终以文死。茅坤拔乱反正第一人,有文,有胆。
《徐文长传》(袁宏道)
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
评曰:字字如斧锥,嗟乎,书徐渭愤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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