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的雨浇不湿晴朗的心-对“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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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训海

有人说:“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苏轼一生历典八州,大半生放逐边远,可谓风雨一生,但他不妥协,不苟且,旷达自如。我认为《定风波》一课可拈“雨”字做文章,从“有雨—无雨”的过程,解释人物,触及内心,抵达词作核心。

公元1082年的春,苏轼“沙湖道中遇雨”,雨突兀其来,把人淋得像只落汤鸡,那是场骤雨、大雨,也是场恶雨。苏轼此时因“乌台诗案”正谪居黄州(第三年),死里逃生的谪客惊魂甫定,本该“拟把疏狂图一醉”,或“把酒问青天”以宣其愤怨。但他躬耕荒地,遇雨时不惊不俱,不作落难之想,不见狼狈之状。他从容优雅,“何妨吟啸且徐行”,俨然儒士农夫,更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不倒翁和硬汉子,书卷气、大丈夫气充盈于胸。他首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望江南·超然台作》)作者豁达超脱的襟怀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人生态度可见一斑。“酒醒却咨嗟”“诗酒趁年华”,诗人识得解脱苦闷、潇洒直行的人生法宝。林清玄说:第一流人物,是能体会人间清欢滋味的人物,是在污浊的人间也能找到清欢滋味的人物。

苏轼当然是第一流的人物,他是个能于苦难生命中找到人生滋味的人!他的生活不只是苟且,宦海沉浮,三起三伏,苏轼于惊涛骇浪上舞之蹈之。

46岁的苏轼,即使还能“老夫聊发少年狂”,但他早已褪尽那份轻狂,他对人生的一切遭遇处变不惊,处之若素,他异常冷静,他有应对一切变故足够的文化底蕴和精神硬力。

“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即便潇潇春雨和料峭春风会让人病困,但苏轼喜欢这场雨,感激这场雨,他觉得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雨。因为他可以在雨中“身如不系之舟”,“载歌载舞”,自得其乐。

2019年网络上曾喊红一首《大雨》的小诗:那天大雨,你走后/我站在芳园南街上/像落难的孙悟空/对每辆开过的出租车/都大喊:师傅//

苏轼的超凡脱俗并不浑然天成,面对人生的巨大打击,他就不痛苦失落,不愤懑失意?泰然处之需要时间过程,超然物外也需要物质媒介。正如这首《大雨》小诗所写,面对不能叫喊不能挽回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一切尘埃落定,而大雨不停,浑身湿透无比狼狈,同样狼狈和委屈的还有一颗受伤茫然的心。

既然无法逃离一场雨,还不如坦然受之。苏轼他想到了,也做到了。如果苏轼能给这首《大雨》的小诗作个续本注脚,他可以这样写:后来唐僧来了/他扯袈裟做一把雨伞/我说:扯淡//

置身江湖,就得学会游泳。苏轼能明白这点,所以他通达,是个智者。可贵的是,苏轼不仅学会了潜游,还学会了花样泳。在他的眼里,冷雨不再是冷雨,而是浪漫的烟雨,即便眼不见江南烟雨,他也“长记”“欹枕”之。所以,在雨中,他骄傲地唱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苏轼乌台罹难,却是“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达观自适,他是失意却诗意的贬官达人,是无可救药的乐天派和幽默者,这充分表现了他浪漫主义的生命观。

这点柳永做得不够,他“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他的雨是“寒蝉凄切,对长亭晚”的“初歇骤雨”;李清照也做得小气,她“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她的雨是“到黄昏点点滴滴”“梧桐更兼”的“细雨”;即便文天祥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慷慨,他的雨是“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之凄风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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