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分)
打完这盘台球
(法国)都德
仗已经打了两天。
这些兵士是在倾盆大雨之下,背上背着背包度过这一宵的,因此都疲惫不堪。可是你看已经长长的三个钟点了,就任凭他们手扶着枪,在大道的积水滩里,被雨水渗透的田野烂泥里挨受着入骨的寒气。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
情况怎样了呢
?
那些尊大炮,炮口向着丛林,好象在窥视什么东西。掩蔽起来的机枪牢牢瞄着天际。一切都准备齐全,只待进攻。为什么不进攻呢
?
还等待什么呢
?
原来是等候命令,而总司令部却迟迟不下命令。
可是总司令部并不远。就是这座路易十三式的古堡,被雨洗过的红砖在半山坡的矮树丛中闪闪发着光,平整的绿色浅草地夹在两行盛开的盆花之间,一直伸展到正房的阶前。饭厅的窗户都面临大门石阶开着,从窗口望进去,可以看见杯盘狼藉的饭桌:拔去塞子的酒瓶,暗淡无光的空酒杯,都憔悴地留在弄皱了的台布上。在隔壁屋子里,发出说话的语声、笑声、台球的滚动声、互相碰杯声。原来元帅正在打他那盘台球,这就是军队为什么在那里等待命令的缘故。元帅一打上台球,天塌下来他都不管,世上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他把这盘球打完。
打台球嘛!
这是这位伟大军人的癖好。他站在那里,严肃得跟身临战场一样,穿着军礼服,胸前挂满了勋章,眼睛冒火,两颧通红;宴会,赌兴,酒意都催得他劲头十足。他的副官们众星捧月似地围着他,殷勤恭顺,他每打一球,他们便钦佩叹赏得五体投地。
跟元帅打台球的对手是一位参谋本部的矮小的大尉,他是打台球的第一把能手,能够把世界上的所有元帅打个落花流水,可是他懂得和他的长官之间应该保持一种表示敬意的距离,他留着神不要打赢,可也不要输得太容易。他正是一位人们称为有前途的军官。
“
留神!小伙子!元帅已有了十五分,你是十分。应该照这样对付到底;对你的晋级来说,这比在外边跟那些人一起,让淹没大地的泉涌似的雨水浇着,用处大得多。
”
这大尉就这样心里默念着。
这盘球打得真精彩。象牙球滚来滚去,互相挨身擦过,两色交错着。突然,天上闪过一发炮弹的火光。一阵隆隆的响声震得玻璃颤动。大家都吓了一跳,焦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元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他哈腰歪在台子上,正在琢磨一杆子
“
嘬球
”
的绝妙效果。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嘬球的效果!
……
看!又是一片火光,紧跟着又是一片。大炮一发跟着一发,一发比一发快。副官们都奔到窗口。莫非普鲁士人真的进攻了?
“
让他们攻吧!
”
元帅拿粉块擦着球杆头说,
“
该你啦,大尉。
”
这时候骚乱更厉害了。大炮的震撼声中,还夹杂着机枪的哒哒声,排枪的连续不断的响声。从一片一片的浅草地里,升起一大片镶着黑边的红云。花园的尽头全部被照得通红。总司令部里开始惊慌起来。传令兵骑着马如飞地跑来。大家都要求见元帅。可元帅是见不着的。我不是对你们说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他打完他那盘球吗?
“
该你了,大尉。
”
不过大尉有点心不在焉了。到底还是纪太轻!你看他忘记了他玩的花样,连着打了两杆子好球,几乎要赢这盘球。这回,元帅可怒不可遏了,脸上显出惊奇和愤怒。正在这时,一匹跑得四蹄翻飞的马奔到了院子里。一个满身是泥的副官不顾卫兵的拦阻,一跳闯上了石阶:
“
元帅!元帅!
……”
元帅无名火有八丈高,脸红得跟鸡冠一样,出现在窗口,手里还拿着球杆:
“
有什么事?
……
这成何体统?
……
难道这儿没有卫兵了?
”“
可是,元帅啊
……”“
好吧
……
回头再说
……
等我的命令,真他妈的!
”
窗子又使劲地关上了。等他的命令!
那些可怜人,正是在等候啊!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待在那里毫无动作。一点办法没有。他们在等候命令
……
不过,死是无须等候命令的,于是这些人就整百整百地死去。从他们张开的伤口里,不声不响地流着法国的忠贞之血
……
台球室里,也异常紧张:元帅又领了先;可是那个小个儿大尉象狮子似地抵抗着。
十七分!十八分!十九分!
几乎来不及记分了。战争的声音越来越近。元帅只差一分了。炮弹已打到花园里。有一颗竟在水池上空爆炸了。镜面似的水四分五裂,一只天鹅在卷成漩涡的一大堆带血的羽毛里慌慌张张地游着。这是最后一声炮。
现在是一片沉寂。没有别的声响,只有雨点落在灌木上的声音,小土山下隐约的鼓声;在渗透雨水的路上还有一种有如羊群狂奔的踏步声
……
军队是完全垮了。
元帅打赢了他那盘球。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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