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
(日)广津和郎
这是去的事。父亲住进知多半岛师崎的医院,一个月后父亲的病几乎己经好了,于是和母亲一起租了一个房间,过着自炊生活。我在距医院300
米远的地方租了间安静的房间,只有三餐到父母那边去吃。
这市镇是名古屋附近的人避暑避寒的度假区,但不像东京附近的海岸那样华美,显得质朴平和,我很喜欢。我当时身体不好,并不觉得什么地方特别不适,只是非常虚弱,容易疲倦。医院病人在海风吹拂下,多半肤色黝黑,我苍白的脸色显得特别醒目,看起来我比他们更像病人。
一天午后,我从岬角俯视师崎港良久,小港中渔船云集。天气晴朗,海面闪耀着明亮的碧蓝,回映初秋的阳光。我认出了曲折的海岸线和大海的色调,以及海岸线边小小的家屋和家屋后面的绿色丘陵,还看到倾注在这一切之上的阳光,更在这一切之中看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和谐。我真想画一幅很久没画的图画,便在心中构思起鸟瞰图。
我看见一个人从相距五六百米的医院走廊走到海岸的沙丘上,我立刻知道那是我父亲。父亲站在岸上,一面手挡额前,炫目的阳光直射双眼,一面望着这边。我以童稚的喜悦遥望着父亲的行动。父亲伫立一会儿,挥了挥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也挥手回应父亲,然后走下丘陵,沿着海岸回去。
突然看见一块巨石滚落在路边,我停下了脚步,仔细观看。这时,父亲突然从我背后发出声音。我起身拂去手上沙子,回过头来,父亲快步走到我身边。
“
喂,有什么事吗?”
父亲疾步走来,喘着气,很担心地问。
“
没有。”
我被父亲的问话讶异得睁大了眼睛。
“
那就好……
刚才我很担心,生怕你站在悬崖上,晕眩掉下来……
你本来就常常会发晕……”
呵,刚才父亲从医院前的海岸向我挥手,原来是为了这个。我笑着说:“
不要紧,我站立的地方距悬崖边还有6
尺远呢!”
“
真的?从医院那边看去,你仿佛就站在崖边上……
以为你已经从那里下来,想不到却蹲在这里,我想你一定又发晕了……”
父亲和我相视而笑,然后一道向医院行去。
第三天清晨,我到医院吃早餐,平时这时候父亲已起床,这天却还沉睡未起。我颇感意外,不安地问道:“
有什么不对劲吗?”
“
嗯,今早吐血了。”
父亲低声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本以为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我非常惊讶,打开父亲床边的痰盂盖看,里面有许多乌黑的血。
父亲不时咳嗽,每次都有少量的血杂在痰中咳出。
不久,院长来诊察。父亲的病是不是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了?我盯着院长的脸孔不放。他是刚从大学毕业的轻医学士,看起来颇沉稳。
“
胸部没有什么异样,听不见一点空洞音。呼气听来虽然拖长了一点,不过这一般人也会有。”
说着,院长又看了看痰盂,“
哦,”
他颔首说,“
血色很黑,是旧血,不是刚刚咳出来的。一定是以前咳出的血淤积在什么地方,如今又咳出来了。”
“
最近有没有做过激烈的运动?”
“
这个,”
父亲想了想,“
也没有特别激烈的,两星期前曾跟主治大夫一起爬山……”
“
不,不是那么久以前……
总之,不要担心,今明两天,好好躺一躺,很快就会复原。”
院长回去了。
母亲和我稍微放下心。父亲遵从院长的嘱咐,静静躺了两天。第三天,已完全复原,又像以前那样早早起床,到外头散步。这次吐血,原因始终没有查明,不知不觉间我们也就遗忘了。
父亲现在跟我们一起住在镰仓,已完全恢复健康,比生病前胖,体重甚至比轻时更重。
距那次住院已过了一,我突然想起,父亲那次吐血可能是因为看见我站在那悬崖边上,忧惧得刺痛了心。院长说,是由于激烈的运动,然而纵使不是激烈的运动,过度的忧心一定也会产生同样的结果。尤其像我父亲这样神经极度敏感的人,这种事更有可能发生。这么一想,更觉难过。“
哦,好危险!”
不安感随之而起。我开始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和父亲的往事情似乎都骤然涌现在脑海中。
(选自
第3
期《读者》,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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