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
车中州
大李和小李首次相逢是在军营。
大李比小李小一岁，“大”是大在了个子上，排队总站在最前面，城市兵，脸上自然而然流露着许多城市人的聪明神气。小李是农村兵，不用拉练和集训，浑身就早已有了风吹雨打的坚强基础。站军姿立正一个小时，大李裤裆里冒汗，双腿打颤时，小李仍然是纹丝不动铁打的一般。新兵连的集训结束后，大李和小李下连队就分在了同一个班。不久，小李因为军事技术过硬当上了副班长。
操场四周是高高的白杨树，风吹树叶儿沙沙响，白云在树梢上缠来绕去。大李和小李坐在树下谈心的话题也海阔天空，信马由缰。
小李把自己的“野心”全向大李交了底儿。俺现在当副班长，以后就要向班长、排长、连长的目标上争取才中。大李噗嗤一下便笑了，你想得美，努努力拼拼劲当个班长倒还行，要是在想往上升，不上个军校毕业，连门儿也甭想。小李一听，脸上就阴了天，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是啊，你大李是个城市兵，复员了回去就能随父亲单位安排工作，月月稳拿工资稳发奖金。可俺是农村兵呀，要是现在混不出名堂，回去后还不是照旧落个种地的命。要说咱都是一个兵，为啥城市兵和农村兵要有不一样的结果呢？小李越想心里越闹得难受。
大李搂住小李的肩膀说，咱走到一块儿就是有缘，穿起军装是战友，脱下军装是朋友，我不忘你，你也别忘我。小李听了就觉得眼里有股热乎乎的东西在涌动。
第二次相逢是在他们复员后第三的夏天。
那是一家医院的外科病房。小李的双腿被绷带缠得直挺挺的，像是两支大炮筒子，身上插着塑料的和橡胶的盘旋管子，床头的监护仪显示屏上有一条淡绿色的线条如蛇般缓缓爬行。他是为了救人才负的伤。
小李不知道大李是如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但是，当他睁开眼看见战友时，顿时有了一种找到亲人的激动。他终于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找到可以一诉衷肠的对象了。俺真是有一肚子倒不完的苦水。进城打工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干的还是建筑活。一座楼盖了整整一却没拿到半分钱工钱，把兄弟们都熬到趴在工棚里站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找承包商去要了多少回，总是连经理的影子也见不着。前几天，包工头传下话来，说是要大伙再紧紧腰带，楼一封顶就发工资。第二天大家就拼开了进度，哪知道偏偏出了事儿。早上没吃饭的小铁蛋眼一花人便不当家，脚下一空马上就没命了，俺拉住了小铁蛋后自己腰里的保险绳却断了……他娘的黑心包工头，这保险绳都用一了，也不换条新的……
大李听着听着低下头哭了起来。老班长，这全是我对不住你，其实，我就是这个工地的承包商，我……
小李瞪大了双眼不再说话了。
半个月后，小李出了院。
大李赶到工地送钱时，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小李的去向。
又是两过去了。
大李要乘长途车去千里之外的一个地方。他昔日的私车早已被法院强制执行还了欠款。妻子离他而去，曾经陪他出入酒店的佳丽们也烟消云散。在公司破产后他自己也弄了个脂肪肝加冠心病。他要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疗养，那里是一个果树园。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失魂落魄之时见到了小李——果树园的主人。他面对小李默默无言，倒是小李笑着露出了两颗虎牙。
小李拉住大李走在了软软的树荫小道上。这些树都是我种的。以前，是我一个人种，现在，大伙都跟着我种。城里人来旅游观光的越来越多，我就把全村的人分成班、排、连，我自己当连长。我们不但不再进城打工了，城里人还来俺这儿打工呢。你看这些树，我有时候看着树想着当兵的日子，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人呀，其实就是树……
大李把头贴到树上，眼里叭嗒叭嗒落泪。树儿在风中摇曳，云儿在树梢缠来绕去……
（选自《小说界》2004
第5
期）
17.
作者运用对比手法塑造了大李和小李这两个形象，请简要概括他们的形象特点。（
4
分）
18.
小说的最后一段有何作用？请简要分析。（
4
分）
19.
请阅读全文，探析“这人呀，其实就是树
……
”这句话的寓意。（
6
分）
20.
下列对小说的理解和赏析，不正确的两项是（）（
4
分）
A.
大李和小李相逢共有三次。每次相逢，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一样：第一次是战友关系，第二次是雇佣关系，第三次是主客关系。
B.
农村出身的小李有当“连长”的志向，却遭到大李嘲讽，说小李当班长还行，连长连门儿也没有。小李深受打击，对大李怀恨在心。
C.
两个轻人，两种生活，城乡的差别决定了大李和小李不同的性格；加上他们不同的人生目标，也就预示了他们将走上不同的人生的路。
D.
大李建筑公司的破产，小李果树园发达，告诉我们：虽然老天爷不可能给每个轻人一条公平的起跑线，但只要踏实做人，命运终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E.
全文结构清晰，层次分明；大李和小李的每次相逢都把故事的情节推向高潮；尤其是作者对小李进行了大量的肖像、语言、心理的描写，塑造了一位个性鲜明的小李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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