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近来正在热议一种过去并不常见的疾病:热射病。
体内热量过度积蓄。这种因高温引起的罕见疾病,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已夺走了上海、杭州等大城市的十多条人命。在城镇化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我国的不少大中城市,正被质疑患上同样的疾病一到夏天,城市就变成一座座炎热的孤岛,令人焦躁难安。
高温中炙烤的城市越来越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闷罐子,让身处其中的居民感觉透不过气来。此时,他们多么渴望痛痛快快来一场风,既可散热散尘,也可驱走雾霾。但是风被什么挡在了城市之外?
不合理的规划设计成了挡风墙。这些年来,城市的热岛效应逐步凸显。除去气象因素,扩大后的城市人口、建筑总量、能耗、交通方式的改变,无疑都是让城市居民体感越来越热的原因。
假设武汉这座知名火炉没有湖,会有多热?研究表明,武汉郊区环境会迅速恶化,气温至少上升3~4℃,市区部分地区也将上升1~2℃。反之,湖面越大,城市温度也会随之下降。研究还发现,即使在盛夏,长江和汉江的水温只有17℃,若将长江、汉水这一天然通风道与城区打通,引江风入城,将能为城市降温。
可惜这不过是个美好的设想。绿地、树阴、河流、湖泊,这些本应是一座城市的留白,如同一个个天然电风扇,为城市留下降温的生态空间。然而,30年造城大跃进,很多留白沦落飘零成为历史。河湖被填、大树被砍,还有一些城市跟北京一样,像锅,越往外建筑越高,把市中心围成了铁桶阵,风进不来,霾出不去;内涝时排涝不畅,高温时无水降温。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正是生态系统的人为割裂,使得城市难以喘息。
按照城市的规划,城市的组团之间本应预留足够的空间,作为永久性的非建设用地以缓冲。这些缓冲地带的农田、湿地、绿地,对缓解热岛效应本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而今,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城市空间尤其是城市中心区相较过去更为逼仄,非建设用地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CBD、金融城和住宅区,本该分割开的组团,最后竟连成了一片。在投入大量资金用于传统的基础设施建设之余,许多城市对风道、栖息地、绿地、山地这些生态系统的规划投入不足,短板效应更为明显。著名城市景观设计学者俞孔坚认为,持续性高温,正是对反科学的城市规划姗姗来迟的警告。
不近人情的利益诉求成了挡风墙。城市高温跟规划有很大的关系。通过改变城市布局、改进城市规划来减轻热岛效应,国内外也早有成功范例,在技术上并非难以做到,但是往往无法实现。
规划高明却难以落地的情况在各地并不少见。当众多城市决策者把城市建设当作一门生意在经营时,首先在乎的永远不是城市是否宜居,而是怎样把土地卖出更好的价钱。在这样经营城市的思维模式下,江河湖库、绿地树林只能无奈充当增加地价的筹码罢了。而那些打着亲水广告卖点的楼盘,在规划部门和学者眼中恰恰都是斩断城市风道的祸首。
为了优化环境,城市规划学中本有宜建区、限建区、禁建区之分。其中禁建和限建的区域,往往是生态最好的地方,自然也最吸引地产商的眼光。然而在急功近利的金钱欲望下,多少禁建区变成限建区,甚至变成高密度城区;又有多少城市绿道、河湖的面积连年缩小,甚至被蚕食殆尽?
早在2005年,就有武汉学者提出风道设计方案,但却在多方博弈中夭折。直到最近,被束之高阁已久的风道设想才得以重新在最新版的《武汉市城市总体规划(2010~2020年)》中露面。但尴尬的是,原来确定的风道,如今也早已高楼林立。因而风道规划是否真能奏效,依然是未知数。
城市中高温、内涝灾害越来越频繁,是人与自然关系日益紧张的外在表现,而脆弱的承灾能力则是灾情难以控制的根本原因。健康的自然生态本应是同气连枝、四通八达的系统,而不合理的规划和不合情的诉求,不只堵塞了城市的血管,也严重破坏了原本和谐的人地关系,追根究底,是人祸加重了天灾的后果;也只有尊重自然、顺应自然,摸准自然的脾气,才能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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