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如辉
弟弟每天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慌里慌张从厨房里跑来的妈妈说,我又做梦了。
若是霞光初现,太阳即将跳出来,母亲会让弟弟将梗阻在喉咙里的话说出来。若是阴天下雨,根本不可能见到阳光,母亲会想尽办法阻止弟弟把话说下去。
弟弟觉得母亲十分诡秘。
有诗曰:有梦不祥,来到西墙,日光一照,百事无妨。母亲用这首通俗易懂的打油诗教导弟弟,还列举自古至今的一些与人有碍的典型事例警示弟弟。在母亲的嘴里,有大量的事实足以让弟弟把梦憋在心里,脸色发青。至于母亲说的那首诗和那些事例,有多少科学依据,无人考证。
我厌恶弟弟老做梦。母亲护着弟弟,说老大,你懂什么?
我无法理解母亲的解释,母亲说,你还小,不懂,有的时候梦是反的。
反正我不太信,而且已经读了几的书,觉得弟弟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母亲也跟着无知。
其后弟弟的一个梦,让我信了,甚至感到十分巨大的可怕,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走在我们家里。
弟弟憋了几天才说出自己的一个梦。弟弟梦见父亲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戴花,娶新纳妾哩。
母亲那几天尤其郁闷,即使温暖的阳光妩媚的照耀,也融化不了她冰冻三尺的脸色。
父亲终于从他自如行走十一的脚手架上摔下来,折了一条腿。
弟弟再说做梦的时候,母亲紧张得如临大敌。
那件事之后,弟弟似乎长大了,懂事了,轻易不对母亲说又做梦了。
有一天,弟弟又做梦了。
弟弟说,梦见一群人抬着棺材向他走来,无论怎么躲,就是躲不开。垂头丧气的弟弟说着那个不祥的梦,眼眶里溢满泪水。
母亲竟然有意想不到的兴奋。她高声朗气地冲着东方升起的太阳喊,好梦!老韦家就要扬眉吐气了。看到我们可疑的目光,她接着说,棺即是官,材即是财。看来我们家要有当官的,也要有发财的。
母亲的解梦似乎真的应验了。之后的岁月,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我不但如愿以偿上了大学,而且官运亨通,几乎二三一个台阶。弟弟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溢,数着数着票子就喊累了。
我和弟弟都很忙,整天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甚至连给母亲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母亲经常给我们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突然会问,你们没做梦?对于母亲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们常常不以为然。母亲却说,自己做梦了。母亲做的什么梦?我们没时间问,也没时间听。母亲好像十分失望,总是唉声叹气地挂上电话。
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无数次接她进城,她要么拒绝,要么偶尔来一次,就火急火燎往乡下赶,留也留不住。家里那些鸡啊鸭啊猫啊狗啊,是她一生永远的牵挂。母亲牵挂的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母亲不愿说,当儿子的也不好多问。
只有逢过节的时候,我和弟弟才能像模像样地陪伴她老人家一两天。
母亲此时十分高兴,虽然身体渐渐老去,但总能焕发出短暂的活力。她房前屋后忙里忙外,空闲下来常对我们炫耀她那对梦的研究成果。比如火是财,水是命。比如瓜果就是有结果,开花就是烟消云散。也就是说,梦大都是反的,正的极少。唠叨完自己的研究成果,母亲会将身子侧过去,谨慎地问弟弟做了什么梦。弟弟绘声绘色地说做了什么什么梦。我也会郑重其事地告诉母亲,做梦了,怎么跟弟弟一样喜欢做梦了呢?母亲把身子扭过来,老大,你做梦了?做的什么梦?我像弟弟一样绘声绘色地说做了什么什么梦。我说的梦虽然与弟弟的梦情节不同,但是非常符合母亲解梦的规律。
母亲听着听着笑了,笑着笑着睡着了。母亲一头华发,睡姿十分安祥。
(选自《小说月刊》
第7
期,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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