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列车从华丽宽敞的马德里阿托查站驶出,一路上我想象着期待已久的古城的模样。但现代科技压缩了思维的速度,半个小时后,我带着些许错愕的感觉,站在了古旧的托莱多车站大厅里。这座“穆德哈尔”式建筑的四面墙壁贴着美丽图案的瓷砖,阳光从窗子挤进来照在古旧的售票窗口,如今它已经停用了。
图:从古城对面的山坡上眺望托莱多小镇的全景出租车离开车站不到5分钟的样子,我们已经行驶在塔霍河边,河对岸山包上一座巍峨城市突然映入眼帘。高耸的主教堂塔楼和老城堡是突出在淡黄色古城之上的两座建筑。其他房屋鳞次栉比,从山头一路延伸来到塔霍河边。从地形上看,不愧是中世纪一个兵家必争之地,三面环河有了天然屏障,只需要在北面修筑高墙抵御外敌。
除了北面的几座城门,进出“皇城”托莱多只有走位于东西的两座桥。城西的圣马丁桥(PuentedeSanMartin)建于14世纪,而城东的阿坎塔拉桥(PuentedeAlcantara)则更早,建于罗马人统治时期。从阿坎塔拉这个称呼,可以看出穆斯林统治留下的痕迹,Al- qantarah在阿拉伯语里就是桥的意思。在西班牙,带有Al的地方名字,都有其穆斯林时代的渊源。
自公元7世纪阿拉伯穆斯林的军队横扫伊比利亚半岛,灭了西哥特人的王朝,基督教的西班牙只能依据险要的地势,苟活在北部的阿斯图里亚地区,但这也成为基督教王国复兴的种子。随着穆斯林世界的内部纷争,统一的哈里发帝国也分裂成很多被称为Taifa的小国,基督教的王国通过攻伐、连横的策略,逐步地完成“复地运动”。这一过程从公元711年的伊斯兰征服伊比利亚到公元1492年,基督徒收复最后一块领土,即史称“格拉纳达陷落”为止,漫漫近8 个世纪之久。而托莱多的收复是在公元1085年,也算是基督徒最早收复的重镇。
托莱多犹太区的起点路标
出租车却没有过桥而是在河岸这边沿山路而上,我心里逐渐嘀咕起来,当地人没有帮我们订古城里的酒店,由此不能夜晚在古城里散步,会是多么遗憾的事。我们进入半山的一个叫KrisDomenico的度假酒店,直到办好入住手续,打开房间的露台门时才豁然开朗,原来坐在这里就可以俯瞰整个朝霞、晚景里的托莱多古城,带着环绕的塔霍河,流云在城市上空飘过。遥想中世纪那些诸侯、武士们,也曾立马在此,望城兴叹;朝圣路上的人们,从两座桥上的马蹄拱门拥进古城狭窄的街巷,奔向大主教堂。
托莱多是一座山城,道路起伏不定
此时黄昏的夕阳已经落在古城上,我迫不及待地乘车进城。从Zocodover广场下车,这里有一家麦当劳,也是托莱多唯一的一家,所以当地人都把它当指路的路标。从这里可以随意选一条巷子,开始老城的发现之旅。在这些巷子里开车的司机无疑是令人敬佩的,由于大部分巷子都只能容下一辆车,所以要记住这蜘蛛网一样的城区里走单行道,而且还是上坡下坡,既考验记忆力又考验脚力。但只要叫了车,一般都能在5分钟内到达。
如今的托莱多完全依赖于旅游业了,白天到晚饭之前,游人如织。他们穿行在老巷子里,旅游纪念品店、服装店、肉店及餐馆、咖啡馆都是很值得流连的地方。让我惊奇的是很多刀具店,原来中世纪托莱多曾是重要的武器生产地,这里生产的骑士剑铠甲装备了帝国军队。毕竟骑士年代早随着堂·吉诃德的故事被封存在纸上了,作为纪念品卖的长剑虽然精美,但我却没见到多少人购买。鉴于西人如此热爱吃火腿,切肉的刀具应该是比砍刀更受欢迎。巧合的是,我此次西班牙之行恰与塞万提斯安排给堂·吉诃德的故事里三大冒险旅行的地区重合,拉曼恰、阿拉贡和巴塞罗那地区,而故事里旅程开始的地方正是作为拉曼恰大区首府的托莱多。
如今的托莱多完全依靠旅游业,小镇依然保持着中世纪的风情,游人穿梭在广场和小巷托莱多:穿行在中世纪的西班牙故都
在西班牙旅行总有美食相伴,特别是巧克力和甜品华灯初上,而霞光还未褪尽时刻的托莱多最动人。向西望,路过每条狭窄巷子时,高耸的教堂钟楼的剪影,衬在天空霞光中。巷子墙上的玻璃铁架路灯散发着幽黄的光线,街道上走过的居民和露台上邻居热烈地讨论着,这种不急不慌的生活节奏倒真配这样一个被废置的帝都。在Zocodover广场,顺着夕阳东看,视线穿过那座带有阿拉伯风格的马蹄拱门,错落的屋顶浸在阳光里,再远处是城外起伏的地貌,色彩的明暗与景物的透视感让我感觉站在一幅巨大的中世纪画作前。
第二天早上,阳光刺眼需要戴上太阳镜。我在主教堂广场见到导游Felix,他是个留着胡须的瘦瘦的年轻人,很有些幽默感。他家里从祖辈就是托莱多的导游,除了带英语客人,还会说日语。鉴于他宝贵的导游时间,今天我们主要探访老城犹太区、主教堂及街巷。在一个巷口,他指着墙脚一块小小的蓝色瓷片说,老犹太区就从这里开始了,原来那瓷片上是Menorah的图案,即犹太教的标志七盏烛台。今天为了方便游人,在地面上也写着犹太区从此开始。
在托莱多的古典建筑中随处可见繁复的浮雕和装饰犹太人在托莱多的定居时间起码与罗马人统治同时代。从穆斯林时代的历史文档中,可以看到比较确凿的相关记载,犹太人迁居伊比利亚半岛基本在两个时期,即耶路撒冷的第一神殿与第二神殿再次被毁的时期。今天托莱多古城作为世界文化遗产,有一项即在这里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民众曾和平共处。但详细读史即可得知,三教在历史上都有过从享受特权到遭受迫害的经历。而犹太人不掌握政权,更多遭受的是迫害。基督教复国运动后,对穆斯林和犹太人进行了宗教审判,留给他们的只有三个选择,即留下财产离开西班牙;留在西班牙但改宗天主教;或被诛杀。
犹太人对托莱多的贡献在工商业、金融业是巨大的,而对文化和精神的贡献被世人低估。生活在各个种族政权下的犹太人是天生的语言天才和翻译家,他们将古代希腊、罗马的著作从希腊语翻译成阿拉伯语,进而又翻译成卡斯蒂勒语、拉丁语,使得后辈可以继承发扬古代西方精神文化。正如宋代大儒张横渠说的,西方版的“为往圣继绝学”。如今在犹太区已经没有多少犹太人了,犹太教徒已经不见,一座曾经的犹太人豪宅被辟为犹太人博物馆,从其华丽的天花板和墙饰还能看出当年的富足。
格列柯的壁画如今被完好地保留在托莱多的教堂里Felix绝对是个称职的导游,很会把握介绍的节奏。在一段稍嫌沉重的历史讲解后,会在明媚的阳光里请我们喝上一杯咖啡小憩一下。接下来的主教堂和城市的介绍则充分表现出对自身文化的幽默调侃。作为重要的帝都,宗教权力在托莱多的存在也是重要的。托莱多的大主教堂也是西班牙重要的哥特式教堂的代表,多重的尖拱门,繁复的石刻,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及高耸的尖顶钟楼,都体现出宗教的威严。对于那座主门,他说现在一直都紧闭不开了,只有罗马教宗来才会开启,传说人们经过此门后,他们的所有罪孽都会被宽恕。那么难道是说,教宗是唯一有罪的人吗?而钟楼更是一个他喜欢调侃的故事,话说作为帝都的巨大钟楼,当权者希望能有一座配得上它的大钟,费尽人力物力铸造并吊装后,大钟裂了不能敲,他诡谲地笑着说,“这就是西班牙方式”。
与Felix的愉快时光是短暂的,他送我去城堡的餐厅午餐。走在通向Zocodover广场的巷子里,他说,“这条是我们托莱多最宽的‘大道’,宽三米。而且你看这个小广场有五条岔口对不,可我们叫它‘四岔口广场’,这就是‘西班牙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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