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他的娇羞的女友
[英国]马韦尔
我们如有足够的天地和时间,
你这娇羞,小姐,就算不得什么罪愆。
我们可以坐下来,考虑向哪方
去,消磨这漫长的恋爱时光。
你可以在印度的恒河岸边
寻找红宝石,我可以在亨柏之畔
望潮哀叹。我可以在洪水
未到之前十年,爱上了你,
你也可以拒绝,如果你高兴,
直到犹太人皈依基督正宗。
我的植物般的爱情可以发展,
发展得比那些帝国还寥廓,还缓慢。
我要用一百个年头来赞美
你的眼睛,凝视你的娥眉;
用二百年来膜拜你的酥胸,
其余部分要用三万个春冬。
每一部分至少要一个时代,
最后的时代才把你的心展开。
只有这样的气派,小姐,才配你,
我的爱的代价也不应比这还低,俗语。
但是在我背后我总听到
时间的战车插翅飞奔,逼近了;
而在那前方,在我们面前,
却展现一片永恒的沙漠,寥廓、无限。
在那里,再也找不到你的美,
在你的汉白玉的寝?里再也不会
回荡着我的歌声;蛆虫们将要
染指于你长期保存的贞操,
你那古怪的荣誉将化作尘埃,
而我的情欲也将变成一堆灰。
坟墓固然是很隐蔽的去处,也很好,
但是我看谁也没在那儿拥抱。
因此啊,趁那青春的光彩还留驻
在你的玉肤,像那清晨的露珠,
趁你的灵魂从你全身的毛孔
还肯于喷吐热情,像烈火的汹涌,
让我们趁此可能的时机戏耍吧,
像一对食肉的猛禽一样嬉狎,
与其受时间慢吞吞地咀嚼而枯凋,
不如把我们的时间立刻吞掉。
让我们把我们全身的气力,把所有
我们的甜蜜的爱情揉成一球,
通过粗暴的厮打把我们的欢乐
从生活的两扇铁门中间扯过。
这样,我们虽不能使我们的太阳
停止不动,却能让它奔忙。
(杨周翰译)
【赏析】
安德鲁•马韦尔是英国玄学派诗歌的主要代表人物,他的诗名主要建立在《致他的娇羞的女友》、《花园》等为数不多的抒情诗上面。
马韦尔《致他的娇羞的女友》一诗以强调演绛推理的结构方式,一层一层地揭示出把握时机、享受生活的重要性。全诗不仅以三段论的形式构造诗节,而且在用词方面也表现了三段论的影响。第一段开头是虚拟语气“我们如有”,第二段开头是表示转折的“但是”,第三段则是表示结论的“因此”。该诗在第一诗节中声称:如果“天地和时间”能够允许,那么我们就可以花上成千上万个“春冬”来进行赞美、膜拜,让恋爱慢慢地展开;到了第二诗节,笔锋突然一转,说年华易逝,岁月不饶人,“时间的战车插翅飞奔”,无论是荣誉还是情欲,都将“化作尘埃”,于是,诗人在第三诗节中得出应当“及时行乐”的结论:“让我们把我们全身的气力,把所有/我们的甜蜜的爱情揉成一球,/通过粗暴的厮打把我们的欢乐/从生活的两扇铁门中间扯过。”
虽然是献给娇羞的女友的诗篇,但是,该诗却是对生命的意义的沉思,正如西方学者戴维•里德在《玄学派诗人》一书中所说:“这一首以及时行乐为主题的诗所要表现的不是一种爱情的关系,也不是马韦尔的激情,而是他对处于时间支配下的生命的感受。”
玄学派诗人也特别喜欢使用自然意象。马韦尔在这首《致他的娇羞的女友》一诗中,把爱情也形容为“植物般的爱情”,这一短语,既表现了作者眼中的那种短暂与缓慢的爱情,同时又与第三诗节中反复出现的“食肉的猛禽”等动物般的爱情形成了强烈的对照,从“荤”、“素”的特定视角来突出“及时行乐”的道理。
就形式而言,马韦尔的这首《致他的娇羞的女友》是典型的戏剧独白诗。从该诗的标题中,我们就可以看到,标题用的是第三人称,并非诗人自己,即使下面的诗中要用第一人称,那也只是标题中所限定的“他”的发言。标题告知我们,该诗的说话者是一位男子,他说话的对象是他的一位女友。从简单的标题中,我们还可以得知他的女友所具有的性格特征:“娇羞”。
诗歌正文三段用的是第一人称。从第一段中,我们得知说话者是一个很有耐性的能说会道的年轻男子,尤其是诗歌的第13行到第20行,充分说明了他的夸张才能。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还有一个潜在的听众存在着,这是一个配得上“膜拜”的“娇羞”的小姐。
如果说第一段是年轻男子对美丽姑娘的爱的表白,话语诚恳,基调温柔,性情稳重,那么到了第二诗节,基调显然发生了变化,逐渐将第一诗节中的爱情表白的真实动机显现出来,基调不再温柔,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以“贞操”被“蛆虫”染指,“情欲”化为灰烬以及“汉白玉的寝?”里没有歌声、没有拥抱等强烈对照的词语来规劝对方。
于是,到了作为结论的第三诗节,说话者得出的是与时间赛跑的及时行乐的结论。尽管在场的听众——娇羞的小姐依然一言不发,但是我们能够充分感受到,她虽然依然处于被动的地位,但是在男子的规劝下,已经?开娇羞,将“甜蜜的爱情”完美地“揉成一团”,在生命的“两扇铁门”中间享受现世的欢乐了。
整首诗中,虽然是男子的独白,但是通过这一独白,我们体会到这一男子的爱情以及他的爱情观的形成和发展。同样,小姐虽然没有露面,可是我们感觉到其实她已经出场,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的变化,以及她的娇羞的性格和处世原则可能发生的变化。
可见,诗中富有一定的戏剧情境,而且诗中有鲜明的人物形象存在,他们的性格变换发展也是作品所要展现的目的。所有这一切,都体现了这首作为典型的戏剧独白诗的艺术魅力。(吴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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