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刘恕传原文
刘恕,字道原,筠州人。父涣字凝之,为颍上令,以刚直不能事上官,弃去。家于庐山之阳,时年五十。欧阳修与涣,同年进士也,高其节,作《庐山高》诗以美之。涣居庐山三十余年,环堵萧然,?粥以为食,而游心尘垢之外,超然无戚戚意,以寿终。
恕少颖悟,书过目即成诵。八岁时,坐客有言孔子无兄弟者,恕应声曰:"以其兄之子妻之。"一坐惊异。年十三,欲应制科,从人假《汉》、《唐书》,阅月皆归之。谒丞相晏殊,问以事,反覆诘难,殊不能对。恕在钜鹿时,召至府,重礼之,使讲《春秋》,殊亲帅官属往听。未冠,举进士,时有诏,能讲经义者别奏名,应诏者才数十人,恕以《春秋》、《礼记》对,先列注疏,次引先儒异说,末乃断以己意,凡二十问,所对皆然,主司异之,擢为第一。他文亦入高等,而廷试不中格,更下国子试讲经,复第一,遂赐第。调钜鹿主簿、和川令,发强?伏,一时能吏自以为不及。恕为人重意义,急然诺。郡守得罪被劾,属吏皆连坐下狱,恕独恤其妻子,如己骨肉,又面数转运使深文峻诋。
笃好史学,自太史公所记,下至周显德末,纪传之外至私记杂说,无所不览,上下数千载间,钜微之事,如指诸掌。司马光编次《资治通鉴》,英宗命自择馆阁英才共修之。光对曰:"馆阁文学之士诚多,至于专精史学,臣得而知者,唯刘恕耳。即召为局僚,遇史事纷错难治者,辄以诿恕。恕于魏、晋以后事,考证差缪,最为精详。
王安石与之有旧,欲引置三司条例。恕以不习金谷为辞,因言天子方属公大政,宜恢张尧、舜之道以佐明主,不应以利为先。又条陈所更法令不合众心者,劝使复旧,至面刺其过,安石怒,变色如铁,恕不少屈。或稠人广坐,抗言其失无所避,遂与之绝。方安石用事,呼吸成祸福,高论之士,始异而终附之,面誉而背毁之,口顺而心非之者,皆是也。恕奋厉不顾,直指其事,得失无所隐。
光出知永兴军,恕亦以亲老,求监南康军酒以就养,许即官修书。光判西京御史台,恕请诣光,留数月而归。道得风挛疾,右手足废,然苦学如故,少间,辄修书,病亟乃止。官至秘书丞,卒,年四十七。
恕为学,自历数、地里、官职、族姓至前代公府案牍,皆取以审证。求书不远数百里,身就之读且抄,殆忘寝食。偕司马光游万安山,道旁有碑,读之,乃五代列将,人所不知名者,恕能言其行事始终,归验旧史,信然。宋次道知亳州,家多书,恕枉道借览。次道日具馔为主人礼,恕曰:"此非吾所为来也,殊废吾事。"悉去之。独闭阁,昼夜口诵手抄,留旬日,尽其书而去,目为之翳。著《五代十国纪年》以拟《十六国春秋》,又采太古以来至周威烈王时事,《史记》、《左氏传》所不载者,为《通鉴外纪》。
家素贫,无以给旨甘,一毫不妄取于人。自洛南归,时方冬,无寒具。司马光遗以衣袜及故茵褥,辞不获,强受而别,行及颍,悉封还之。尤不信浮屠说,以为必无是事,曰:"人如居逆旅,一物不可乏,去则尽弃之矣,岂得赍以自随哉?"好攻人之恶,每自讼平生有二十失、十八蔽,作文以自警,亦终不能改也。
死后七年,《通鉴》成,追录其劳,官其子羲仲为郊社斋郎。次子和仲有超轶材,作诗清奥,刻厉欲自成家,为文慕石介,有侠气,亦?死。
宋史?刘恕传翻译
刘恕字道原,筠州人。从小聪颖悟性高,读书一遍即能背诵出来。八岁时,刘恕听到家里来客中有人说孔子没有兄弟,于是马上接过话题说:“以其兄之子妻之。”使在座的人都感到很惊异。刘恕十三岁的时候准备应试制科,于是向人借了《汉书》和《唐书》,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阅完了。刘恕拜谒丞相晏殊,反复向晏殊提出一些问题,使得晏殊茫然不知作答。刘恕在巨鹿时,被朝廷召用,并以重礼相待,他在讲解《春秋》时,丞相晏殊亲自率官属前去洗耳恭听。刘恕未受成人冠礼前,参加进士应考。当时皇帝有诏说,能讲经义的人单列考试,所以刘恕和其他数十人得以应诏。在应考中,刘恕以《春秋》、《礼记》对答,他先列出有关《春秋》、《礼记》的注疏,接着援引先儒们的各派学说,最后提出自己的观点和见解,对于试题中的二十个提问,刘恕都以这种形式作答,主考官因此而十分惊异他的才华,擢其为第一名。其他文章也不错,但廷试时不中格,所以下国子试讲经,刘恕又得第一名,因而被赐进士第。其后,刘恕被调任巨鹿主簿、和川令。任职期间,他大胆揭发奸邪,使之无可隐藏。一时间,许多有能力的官吏都自愧不如刘恕。刘恕为人重义气,讲信用。当时郡守得罪被弹劾,属吏皆连坐而下狱,刘恕对他们的妻子儿女独行抚恤,有如对待自己的骨肉。还当面数落转运使夸大言辞、处置不当。
刘恕特别爱好史学,从太史公所记起,到后周显德末年,除纪传之外以至于私记杂说,无所不览。上下数千年之史事无论大小,皆了如指掌。司马光编《资治通鉴》时,宋英宗命司马光自己选择馆阁中的英才与之共修。司马光对英宗说“:馆阁文学之士诚然很多,至于专精史学者,据我所知只有刘恕一个人。”于是司马光将刘恕召为局僚,凡遇到纷错难治的史事,皆委其考证。刘恕对魏晋及以后历史最为精熟,其考证也最为得心应手。
王安石与刘恕有隔阂。在变法过程中,王安石欲引刘恕置三司条例,刘恕辞而不就,并劝王安石要发扬尧舜之道以辅佐皇帝,而不应该以利为先。还条陈王安石恢复旧法。甚至当面指责王安石之过,气得王安石脸色铁青。刘恕还在大庭广众之中,大声攻击王安石之过,毫无所避。这样一来,刘恕与王安石的关系完全断绝了。当时王安石意气用事,对持不同意见的人加以排挤,造成人人自危的情景,所以有些开始反对变法的人后来终于附合王安石,有些当面赞扬变法的人却在背地里捣王安石的鬼,至于口是心非者更是比比皆是。但刘恕却能始终无所顾忌,不计得失,敢于直接指责王安石变法之误。
司马光出知永兴军时,刘恕以亲人年老为由,求监南康军酒税以就养,朝廷允许他带官修书。司马光判西京御史台,刘恕请求到司马光处走一走,后在那儿留住数月而归,可是在途中得中风之疾,以至于右手右足偏瘫。但刘恕仍然苦学如常,且修书不辍,直到病情危急时才停止。刘恕官至秘书丞,去世的时候,只有四十七岁。
刘恕做学问,从历数、地理、官职、族姓到前代公府案牍,都详研细考。为求一本书,他不怕走数万里去阅读抄录,往往是废寝忘食。刘恕曾与司马光一道游历万山,看见山道旁有碑,读后才知道碑是专为五代列将所立。对于别人不知其名的将领,刘恕都能一一说出其生平事迹,回来后验之于旧史,果如其言。宋次道是亳州的知县,他家藏书很多,吸引了刘恕前来借阅。宋次道每天备上美味佳肴款待刘恕,而刘恕却说:“我并不是为了美味佳肴而来,请不要因此误了我的读书之事。”宋次道听后,就免去那些繁文缛节,刘恕独自闭门读书,昼夜口诵手抄,十天之后,将宋次道家藏之书全部转到自己的脑海里和笔记中,但眼睛视力为此锐减。刘恕著有《五代十国纪年》,以之比拟《十六国春秋》。另外,刘恕还采摘上古以来到周威烈王时期为《史记》、《左传》所不载的史料,编有一部《通鉴外纪》。
刘恕家境清贫,但一毫也不妄取于人,他从洛阳回家时正值冬天,没有挡寒之衣,司马光将自己的衣袄旧褥送给他,他拒绝接受,后来在司马光的强迫下,他勉强接受了,但行至颍水一带,他马上将衣袄寄给司马光。刘恕特别不信浮屠之说,认为那是子虚乌有,他说“:人们居家旅行,一物不可缺少。人死之后,身外之物可以完全抛弃了,有什么必要带一些随葬品呢?”刘恕好揭人之短,他自己也知道。每每自讼平生有二十失、十八蔽,并曾做文以自警,但就是始终改不掉这个习惯。
刘恕死后七年,《资治通鉴》编成,皇帝追录其劳,封其子刘羲仲为郊社斋郎。次子刘和仲,有超绝才能,做诗清新深奥,刻意追求,想自成一家,为文仰慕石介,有侠气,也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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