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要求真的不高，他们无非就是希望能够有人花点儿心思弄懂他们的想法，大人们能够对他们耐心一点儿。可是我们却是那么的苛刻，我们不能允许孩子说不清楚话，我们拿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他们却不给他们犯错的机会，但是我们可以犯错。海粟总让我想起《小王子》里的一句话：“大人怎么也不能明白我们的意思，而我们也懒得给他们解释。”

　　头发永远乱糟糟的海粟是一个复杂的小东西，他能够在一分钟内把一个被他惹得狂怒的人用一个迷人的微笑熔化。每次看见海粟我的心中都会涌起一丝的酸楚，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褐色的意大利人的眼睛，可能是每次他都会温柔地依偎在我的身边。

　　海粟8岁了，但是1个月前才掉了第一颗牙，并且失学在家，他最好的老师也是他唯一的文化课老师是他妈妈。他能说意大利语、英语、法语、汉语，他在5个国家生活过。5岁以前海粟生活在印度，母语应该是意大利语或者汉语，他在印度的幼儿园里用法语。可能是天生的倔强，他从来不会告诉家人幼儿园里发生的一切，直到有一天妈妈看见他身上的新伤才知道海粟的幼儿园生活就是一场噩梦。告别了痛苦的幼儿时代，海粟回到中国，同样的问题??没有办法沟通让海粟被一所又一所的学校拒之门外。

　　看看海粟的历史简直是恶迹累累。在北京的学校大闹校长室，5个外籍老师连同校长都无法控制事态。北京的一个私立学校在海粟进入学校之后的3天就把海粟家长请到办公室，原封不动的退还了所有的学费，包括所有已经发生过的费用。至此之后凡是有学校有招收海粟的愿望，他的妈妈都会送海粟过去，并且从海粟进入学校门的一刻开始就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里看书，但是通常都是看了不到2小时老师的电话就到了。

　　我认识海粟就是在他从第3个私立学校里回到家中之后。电话中我听到的是一个已经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妈妈的声音，霎那间我感觉自己是一根救命稻草。海粟一家是在一个下午进入我的办公室的。爸爸海啸，一个魁梧的意大利男人；妈妈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云南女子，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了。海粟，听上去如同“恶魔”一样的人是那么弱小和英俊。他冲我一笑，SayHello,那一刻我简直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笑容。

　　海粟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我还是忍不住在和他父母谈话的过程中看他，每当他冲我温柔一笑，我简直是手足无措。

　　海啸一脸无奈，大声抗议：“为什么海粟就不能有学校上？！孩子当然会有一些小问题，这是每个孩子都有的，但是应该有学校上啊！”

　　我内心同意海啸的话。是啊，不论是什么样的孩子都拥有读书的权利，更别说是受到过伤害的孩子。

　　我和海粟的第一次谈话快乐而简单，这个漂亮的孩子一直在用眼睛观察我，我们的谈话经常是一句话里夹杂着汉语、英语、意大利语、法语，还有一些我无法辨别的发音。其实，我就做了一件事情：倾听！认真地听！

　　旁注：表达能力不强的孩子最需要有足够的时间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有在放松的状态下他们才有可能完全地表达自己。

　　海粟的烦恼实际上很简单，就是他需要时间，需要周围的人能够有耐心听他所说的话，能够理解他。他需要安全感，他需要稳定，当一个环境因素表现出不友好的时候他立刻就会选择用脾气来逃避。这个敏感而又骄傲的小家伙需要一个耐心的包容他的环境。

　　海粟每次见我都会提前把头发弄得漂漂亮亮的，他妈妈说每周二他都说：“今天我要弄弄头发，今天是我和兰海的约会。我喜欢兰海，她美丽又温柔。”

　　海粟对于虫子特别着迷，一见到我就会和我聊他的虫王国的故事。他告诉我他就是虫之国的国王，而我是他手下最受重用的一个大臣。海粟是一个特别聪明孩子，对于科学有极端敏锐的触觉，他能照着科学书自己做一些实验，让我非常吃惊的是他自己做了一个热气球的实验，而且能用中文把整个实验讲得非常清楚。虽然他还经常发脾气，虽然他还是待学在家，但是他已经能够开始自学了，而且还能和我一起学习中文。

　　一天我问海粟：“在从今天开始的365天中你最想做什么？”

　　“我想，我想上学。”海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

　　看见过、经历过农村的孩子没有钱上学，没想到这个想上学的念头会从一个8岁的混血儿嘴里说出来。

　　“还有呢？”

　　“我想掉牙。他们说如果掉牙了我就长大了，然后我就可以上学了。”海粟冲我一笑，把整整齐齐的牙齿都暴露在外面。

　　成年人往往用自己的思维方式来理解孩子们的语言，所以经常不能明白孩子的真正想法，而孩子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交流障碍就会越来越严重。海粟是幸运的，他有理解他、支持他的爸爸妈妈，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因为大人大人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而被忽视，他们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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